第五回 玉令逞威
静静的秦淮河。
在晨光曦微之中,那些招蜂引蝶的画舫,夜来有了客人的,早已摇到远处隐蔽的柳荫深处,没有客人的,也收桨抛锚,歇了下来,等到⻩昏时再出来兜揽生意,赚出生活。
金⽩羽并没见到古长卿。
据说,古长卿因事回去风陵庄,要十天之后才能回来。
他独自踽踽的沿着秦淮河岸,毫无目的的走着。
忽然,前面不远的岸上,一道矫健的⾝影,快如流矢狂奔如飞。
那人一⾝葛布⾐衫,左手提着一个大得出奇的篮子,里面似乎盛満了鱼⾁菜蔬,看来十分沉重。
可是那葛⾐人提起来,仿佛轻如鸿⽑,⾝形居然是上乘功夫。
金⽩羽一时好奇,赶上前去。
相隔不过三五丈,更使他吃惊的不由叫了出来,大声喊到:“⽩义!⽩义!”
敢情那葛⾐老者是绮罗舂画舫上的老仆⽩义。
葛⾐人耳闻喊声,似乎也大吃一惊。
他略一回头,也已看出了是金⽩羽。
但见他顿时脸上变⾊,急切间,右手在脸上一抹,索

回⾝停步,站在堤上,尖着嗓子喝道:“谁是⽩义黑义!一大早碰见了鬼!”
“咦!”金⽩羽也不由一楞。
原来看得真切,分明是留有花⽩短须的老仆⽩义。
为何转眼之间会变了呢?
这人⾝材⾐着与⽩义无二,一头渗⽩的头发,脸型,还是⽩义的样子。
只是光秃秃的嘴巴,并未留须。
嗓门尖尖的,也与⽩义同。
金⽩羽只好苦笑道:“在下认错人了!”
那葛⾐人十分不悦的道:“奇怪,我天天在河堤上走,偏偏你会认错人,别人不会认错人!”
说完,提起菜篮,箭一般的走了。
金⽩羽无端遭人抢⽩一阵,不由呆在堤上。
心想:“奇怪,这些天,一连都是岔事!真是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。”
“他明明是有胡须的,为何转眼之间…”
“他本来没有胡须,他用手一抹…”
“还有他那⾝功夫…赶上去问明⽩…”
然而,河⽔淼淼,烟波茫茫,那葛⾐老人的⾝影,已无影无踪。
金⽩羽苦苦一笑,自言自语的道:“⽩义是没有这份能耐的,他

本没有练过武…”
“不见得吧!”⾕之

突然在⾝后现⾝,含笑而前,拱手又道:“金兄!你准知道⽩义不会功夫?”
金⽩羽由于沉于凝神倾思之中,⾕之

何时到了⾝后全然末觉。
闻言不由红着脸道:“哦!⾕兄!我所说的是绮罗舂画舫上的老仆⽩义呀!”
⾕之

淡淡一笑道:“小弟说的也是他!并无别人!”
“这…”金⽩羽一时不知如何说,心忖:“难道自己又看走眼了!”
⾕之

早又带着三分不乐之⾊道:“金兄!连那个丫头的⾝手也是不凡哩!”
金⽩羽疑惑的道:“⾕兄!你说的是紫鹃?”
“嗯!”⾕之

点头道:“反正!绮罗舂画舫上的人,都不是等闲之辈,他们的来龙去脉,瞒不过我!”
金⽩羽见他十分认真,不由苦苦一笑道:“他们不会是长舂岛的人吧?”
“金兄!”⾕之

的神情一肃又道:“八成不会错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”金⽩羽不由仰天大笑。
他因为一心疑惑⾕之

是太

⾕里的人,所以才说绮罗舂画舫是长舂岛的人。
原因是长舂岛与太

⾕,乃是誓不两立的敌对门派。
料不到他这一句戏言,竟使⾕之

认以为真。
他忍不住一阵大笑之后,接着又道:“⾕兄:你想,长舂岛一门,乃是武林中的班头,江湖上的领袖,他们会流⼊风尘之中卖笑吗?”
⾕之

正⾊道:“江湖上事,无奇不有!”
“不!”金⽩羽辩⽩道:“⽩冷秋的⾝世,⾕兄大约不知,所以才有这一猜。”
⾕之

点头道:“这一点我承认还没有弄明⽩!”
“所以罗!”金⽩羽接着道:“假若⽩冷秋是长舂岛的人,怎会又被长舂岛劫去呢?这不是也太矛盾了吗?”
“这…”“⾕兄!”金⽩羽拦住了⾕之

的话道:“不要疑心生暗鬼,小弟却有一事,向你请教!”
⾕之

忙道:“请教二字实在下敢当!”
“说来话长!”金⽩羽指了指河畔一排柳荫之处道:“我们到那边去谈谈好吧?”
“好!”⾕之

已缓步向柳林中走去。两人坐在垂柳之下,十分宁静。
金⽩羽道:“⾕兄!你的武林经验、江湖阅历都十分老到,而且可说是经多识广!”
⾕之

忙道:“金兄过奖…”
金⽩羽开门见山的道:“你可知道还有一个九凤令主?”
“呵!”⾕之

突然一怔,不答反问道:“金兄为何突然提到此事问到此人?”
显然的,⾕之

是知道了。
金⽩羽淡淡一笑道:“如此说来,⾕兄!你是知道的了!”
⾕之

的脸⾊一红,点头道:“略知一二!”
“甚好!”金⽩羽说着,探手怀內,摸出那三块九凤追魂索命连环令牌,随手在⾝前草地上一摊,一字排开,微笑道:“那这三块令牌,你该不陌生了!”
“金兄!”⾕之

的⾝子一震,突然由坐地弹⾝而起,倒退丈余。
同时,他双目凝神,振腕作势,分明已运功戒备,意存一搏。
金⽩羽料不到⾕之

竟如此紧张。
他微笑招手道:“⾕兄!这是做啥!坐下来!坐下来!”
⾕之

肃然的道:“金兄!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金⽩羽含笑招手道:“小弟并无恶意,所请教的,就是这三块⽟佩令的问题!”
⾕之

这才散去真力,缓步走回先前所坐的地方,双目凝视着三块⽟佩道:“金兄从何处得来的?”
“坐下!”金⽩羽指了原先⾕之

所坐的大树

,然后道:“很是奇怪,因为…”
他把三块令牌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…
⾕之

倾神而听。
等到金⽩羽一口气简单的说完,⾕之

才十分

惘的道:“这件事却大有出⼊了!”
金⽩羽道:“⾕兄有何⾼见?”
⾕之

拱手道:“据小弟所知,九凤令主的⽟佩令,一共只有九面。”
“啊!”金⽩羽不由揷口道:“好家伙!一口气送了我三分之一!”
⾕之

不理会金⽩羽的话,依旧目凝滚滚河⽔,十分神往的道:“在九块令牌之中,毁在长舂岛三片,毁在太

⾕三片…”
“啊!”金⽩羽不由揷口道:“如此说,他本人只剩三片了。”
⾕之

微微点头道:“这就是九凤令主由武林中退隐的最大原因,因为一连栽了两个跟斗,九凤令主落成了三凤令主,怎能有脸再混下去!”
金⽩羽听得津津有味,不由道:“这是二十年前的事?”
⾕之

点头道:“二十年前,太

⾕与长舂岛因为发生了一场天大的误会,同时退出中原,接踵而起的,就是这位九凤令主!”
金⽩羽道:“这叫做时势造英雄!”
⾕之

道:“九凤令主有鉴于太

⾕长舂岛初在江湖露面,就震惊武林,使人谈虎变⾊,一举成名,他也来一个依样画葫芦,如法炮制!”
金⽩羽问道:“不分正琊,遇上即杀?”
⾕之

头摇道:“专找名门正派,寻上门去,先留⽟令,七天之內杀人!”
金⽩羽道:“真有这等凶法?”
⾕之

点点头道:“九凤令主据说练的是一种先天罡气,出手霸道,的确有九分火候!”
金⽩羽微微一笑道:“罡气也者,仅得乎中而已!”
⾕之

一拍双手道:“对!金兄,你一语道破!”
金⽩羽道:“为何?”
⾕之

继道:“九凤令主凭着那份罡气,竟在旬⽇之內,横扫当时的九大门派,十大帮会,连食人魔尊的师傅,也是在接到九凤令的第五天横剑自刎的!”
金⽩羽道:“果然不凡!”
⾕之

又如数家珍道:“九凤令主志得意満,若能急流勇退,却也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,不料他就在巅峰之际,野心更大起来!”
金⽩羽道:“什么野心?”
⾕之

微有喜⾊的道:“他夜一之间,连将三面九凤令送进太

⾕…”
金⽩羽不由一惊道:“结果呢?”
⾕之

微笑道:“他没有得到好处,反被本…”
他忽然脸⾊一阵绯红,嚅嚅半晌才道:“反被本…本来已退出中原的太

⾕人给他留下暗伤,废了他的左膀!”
金⽩羽也十分得意的道:“太

⾕果然是太

⾕!”
⾕之

又含笑道:“谁知九凤令主野心未灭,又闯进长舂岛,夜一也发出三道⽟令,约长舂岛的人到中原来分个⾼下!”
金⽩羽忙不迭的道:“后来呢?”
“后来!”⾕之

接着道:“长舂岛焉能放过他,当时虽没要他的命,却把他的一只右臂给废了!”
金⽩羽不由拍手道:“妙!九凤令主岂不是双臂齐废!”
⾕之

道:“事情真绝呢?”
金⽩羽不由催促道:“如何绝法!”
⾕之

娓娓的道:“太

⾕把三块令牌在汴梁城公开展出,无巧不巧,长舂岛也不约而同的将三块⽟令在金陵展出!”
“哈哈哈…”金⽩羽笑不可抑,喜孜孜的道:“九凤令主当然无法立⾜,没有脸再混了!”
“所以嘛!”⾕之

道:“从此,九凤令主像一阵风样,昙花一现的退出武林,二十年来,没有再露面,想不到…。”
他说时,一双眼神落在地上那三片⽟令之上,久久不移。
金⽩羽道:“料不到二十年后,他又看上了我这个不成材的青⾐修罗!”
谁知,⾕之

头摇道:“大有文章!并不简单!”
金⽩羽道:“⾕兄的意思…”
“我的意思是说…”
⾕之

皱眉沉思了片刻道:“这三块⽟令接二连三的到你手,大出九凤令主做事的常轨!”
金⽩羽不解的道:“为什么?”
⾕之

道:“⽟令追魂,七⽇了断,若不自裁,死刑最惨!这是江湖人对九凤令主的十六字诀,⽟佩令一发,死已注定,从来没有连发三道令符的!”
金⽩羽道:“噫!他对长舂岛,太

⾕不都是发三道吗?”
“这就不同!”⾕之

道:“九凤令主并不清楚长舂岛与太

⾕究竟有哪些人物,他的三道⽟令,是指明要三大首领的

命,所以才发三个,对于个人,他从来一人一令,如今…”
他沉昑半晌,终于头摇,又道:“再说,他也不能把仅有的三块⽟令,一股脑儿都发出来!”
这…金⽩羽也觉得⾕之

所说的话不错。
然而一时却猜不透九凤令主的真意何在。
他拾起地上的三块令牌,缓缓站起道:“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,等到七天之后,自有分晓!”
⾕之

也道:“金兄若有用我之处,小弟随时听候调遗!”
金⽩羽忙拱手道:“多谢!不过!不敢劳动⾕公子!”
⾕之

正⾊道:“九凤令主既然重出江湖,又先从你这四位四大魔尊的強中之強发出⽟令,金兄也不可等闲视之!”
金⽩羽点头道:“⾕兄说得是!但是,在下倒要看看九凤令主有什么惊人的绝学!”
说完,扑去⾐襟上的落叶,又道:“多承指敦!”
“岂敢!岂敢!”
两人拱手而别!
金⽩羽一路百思不解,想不通九凤令主,将仅有的三块令牌倾囊发出,与自己有什么梁子?还是要拿自己来开刀,杀一儆百,重振二十年前的雄风?想着,已进⼊闹市。
正是掌灯时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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